「別說了。」一提這茬歡爾又要哭。
慧欣攬過她肩膀,「好啦,為那麼個貨色多不值當。你有我委屈?老天給了我念書的天賦但沒給念書的命。」
畢業的十字路口,有人嬉笑而來根本不著急過線,有人卻被命運的交通燈推著不得不走,一刻都不敢停留。
校園剛剛泛起秋意,間歇被吹落一片綠黃相見的葉子,帶有被淘汰者特有的凄涼靜靜躺在草叢裡仰望枝頭茂盛。
慧欣默默嘆一句,「我現在才知道,讀書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做最幸福的事是不是能成為最幸福的人?
歡爾自言自語,「我倒也可以繼續讀。」
老天饋贈一雙好父母,從小到大未曾感受過生計壓力;再者最近這段她著實低迷,就像深海里迷失航向的一條小船飄飄蕩蕩歸去無依,學術也許會成為那盞帶她靠岸的指明燈。
「我退出會多一個保研名額。」慧欣笑笑,「你考慮清楚的話,回去我幫你理理材料。」
「幫我?」
「就當回饋這三年的照顧吧。」慧欣默默低下頭,「歡爾,其實你做的你們做的我都知道,只是我……我沒得選,我現在也沒有能力感謝你們。等以後吧,以後我一點點還。」
家裡老人常說吃虧是福,這句老套過時甚至有些懦弱的話陳歡爾現在懂了。吃虧亦像一場化學實驗,失敗則提取經驗從頭來過,可若成功將會反應出難以計量的善意因子,這份善意無可估量,而它最大的價值是告訴實驗者,你做了一件對的事。
因為慧欣的退出陳歡爾順利補位遞上材料,沒有趕上第一次面試和全校免推的英文考試,材料交上去三天直接參加專業筆試和全院答辯,正常發揮,當天就收到確認通知。
也就是說,她至少可以選擇本校。
歡爾去見了導師丁和平,一位文獻遍布國內外期刊的科研大牛,入學之初就聽過他的講座,光是這場會面就讓她心潮澎湃許久。那天下午聊了很多,包括學科分支、未來研究方向、行業發展趨勢以及有待開展的項目,陳歡爾第一次覺得自己苦讀那些分析化學微生物學醫藥統計學有著比換取一份漂亮成績單更重要的意義,也許她真的可以用它們為這世界做些什麼。
不,不用那麼大。只為如母親一樣的醫療工作者就好,她可以為他們鑄造一把利劍,在與疑難雜症抗爭的路上助他們一臂之力。
從準備材料到報名到錄取,一切順利的超乎想像,鄉下大仙說對了,大難已過只剩命好。
她不打算考慮其他。一來本校排名尚可,院系小的優勢是自由度高,從資源配備到研究課題皆予以最大開放度;二來丁教授雖性格有些古怪但專業精湛,入他師門也算夢想成真。至於內因,有人力爭上遊事事皆求最好最佳,很遺憾陳歡爾不是這樣的人。她試過上進心爆棚去追趕那些永遠在自己之前的強者,可她漸漸明白世間性格千千萬,有人慾乘風破浪上凌雲九霄,也有人詩情畫意安得一方恬淡,無從評價優劣,各有追求罷了。她喜歡學校喜歡這座城市,現在連陰冷的冬天也喜歡,在這裡有個小小空間做一番研究她滿心歡喜,極盡期盼。
好消息先發在陳家群里,很快母親回來一條語音——你變成咱家學歷最高的了,不要驕傲。我上手術回頭細說。
歡爾剛要回復收到第二條——你爸這幾天忙著演習,我先替他恭喜你,紅包跟他要。
得,這對事業咖,個頂個的忙。
第二位通知對象是慧欣,雖已放棄繼續深造她仍保留空閑時間去圖書館的習慣,歡爾想那許是對方表達留戀與不舍的一種方式。電話打過去那頭絲毫不驚訝,面對歡爾的連連感謝慧欣倒有些不好意思,「你本來績點就夠,我根本沒做什麼。」
「不,」歡爾否定,「你做的太重要了。」
是慧欣讓她看到另一種可能性,而接下來這條路,陳歡爾知道那會全然改變自己的人生。
至於第三位聯絡人——
還未按下通話鍵,景棲遲電話先打進來,「恭喜啊陳碩。」
歡爾詫異,「你怎麼知道?」
她才剛剛收到通知。
「你媽進手術室前跟護士長說了,恰好護士長又碰到我媽。」景棲遲笑,「麗娜阿姨連台,今晚你有的等了。」
在三院片區,好事壞事傳遍都是一眨眼功夫。
「我現在覺得特別不真實。」歡爾同他講心事,「開學就像坐上火箭,什麼都很快,丟得快來得也快,想停卻停不下來。」
這一個多月,她再沒見過田馳。
「丟的就別管了。至於來的……」景棲遲嗓子發癢,他捂住聽筒咳嗽兩聲,繼續道,「厚積薄發聽過沒有?那是你一直努力的回報。」